那之后的几日,谷中的氛围似乎微妙地改变了。
陆行止依旧冷静寡言,但偶尔在夜里,她能隐隐听到他推门而入、又静静离开的脚步声。
有时,她假装熟睡,却能感受到他立在床前,
低头凝视她的视线——那样专注、炽热,甚至带着一种隐忍到几近变态的偏执。
姜瓔不明白。明明只是求医之缘,为何这位谷主的眼神,会藏着那样深沉而危险的情绪?
她开始微微戒备。却又因他的温柔,因他为她熬药、为她治病、为她守夜的小心翼翼,
而无法真正狠下心疏远。
在这样的矛盾与不安中,姜瓔没察觉到,属于她的命运,早已在无声无息中,
被一隻冰冷而炽热的手牢牢攫住。裂缝,已经悄然开啟。而往后,只会越陷越深,无法逃脱。
谷中秋色浓重,薄雾自山腰盘旋而下,染得整座药谷静默如梦。
姜瓔的身体,这些日子明显好转了。咳嗽渐止,脉象渐稳,只是仍需休养一段时日,
对她而言,这本该是值得欣喜的转机。
但她不知道的是,自那日起,陆行止望着她的眼神,也渐渐变得不一样了。
这日傍晚,天色将暮。
姜瓔推着木门,小心地步出小院,手里提着昨夜洗好的衣物,想亲自晒一晒。
秋风微冷,枝叶瑟瑟。她步伐轻慢,手指微微发抖,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一点自立与端庄。
不远处,一道白色身影静静而立。
陆行止负手站在树下,眼神淡淡,沉静无波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仿佛只要她稍一跌倒,他便能立刻掠身扶起,但他没有动。只是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。
衣物晒到一半,姜瓔手忙脚乱地打了个结,却因力气不足,绳结松开,衣襬啪地一声滑落地上。
她怔了怔,咬牙蹲身,手指微颤地重新拾起。
细细白白的手指,被粗糙的麻绳划破了一道小口,渗出血丝。
终于,一道阴影覆了下来。姜瓔抬头,看见陆行止垂眸望着她。
眼神清冷,声音淡淡:「笨拙得很。」语气不带情绪,却让姜瓔脸上微微一红,咬唇低头。
下一刻,一双修长有力的手,自她手中夺过麻绳,动作利落地替她重新打好了结。
「手伸出来。」他语气冷淡地吩咐。姜瓔一愣,怯生生地伸出指尖被划破的小手。
陆行止从怀中取出一小瓶白色药粉,极轻极轻地撒在她伤口上,再细细包扎。
动作极为克制,却又细腻得过了界限。
姜瓔垂下眼眸,感受到他指腹缓缓摩挲过她指节,心口没来由地一紧。
「……谢谢先生。」她声音很轻,几不可闻。
陆行止没应,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,转身离去。
那背影沉默而孤绝。只留下一地冷冷秋霜,与姜瓔心口隐隐升起的一丝不安。
夜晚,月华如水。小院中静得只能听见虫鸣。姜瓔躺在床榻上,轻轻咳嗽了两声,又止住了。
她睁着眼,看着天花板的细细纹路,心中莫名有些发闷。
不知何时开始,陆行止看她的眼神,变得那么奇怪。冷得过分,又热得近乎侵蚀。
翌日。脉诊如常进行。但今日不同以往。
陆行止搭上她的脉搏时,手指微微收紧,停留得异常久。
姜瓔的手腕纤细而温软,透过薄薄的肌肤,几乎能感觉到那跳动的血脉。
她微微一动,想抽回。陆行止却将她的手,按得更紧。四目相接。
姜瓔在他幽深如渊的眼神中,几乎失了魂魄。
好一会儿,陆行止才低哑开口:「脉象尚可。」语毕,松手。
仿佛刚才那短短几息间的僵持,只是一场错觉。
姜瓔低头轻声应了,掩饰自己心底莫名的悸动。
可当她起身转身时,没看见身后那双幽暗而病态的眼睛。
那目光,沉沉地,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。
陆行止负手立于帘后,望着她离去的背影,喉间滚动。
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像是在自语:「……再过不久了。」
「你就痊癒了。」「到时候……」「你要走了吗?」语尾微微颤抖,冷得渗骨。
可他自己心里清楚,无论她想不想走,他都不想放手。
绝不。